在宜家家居里的一個小黑板上，用粉筆寫著：收拾屋子就是收拾心情。相信說這話的人，一定是有感而發(fā)的。生活里確實有很多人能用收拾房間來獲得快感。比如他們能把地擦得一塵不染，桌子上絕無一點兒雜物，甚至房間里每一樣東西的擺放，你都能看到一種秩序的存在。不知你怎么想，反正我一進到這樣的屋子里，就會感到壓抑，不時要提醒自己，不要破壞了這里的“秩序”。所以對我來說，屋子收拾不好，只能收拾出緊張的壞心情。我發(fā)現(xiàn)學問人的房間，大多是凌亂的，凌 亂的程度往往和學問成正比。比如早年間我到戲劇家翁偶虹先生府上為他拍照，一進屋，就看到桌子上堆滿了書，那種凌亂仿佛圖書館正在搬家，但令人驚訝的是，翁先生能在這些堆積如山的書堆里，隨手找到他需要的那一本。我想要是翁先生把每一本暫時不用的書，都整齊地擺上書架，先不說要花費他多少時間，起碼他使用時，一定不會那么得心應手了。顯然那堆貌似凌亂的書，在他腦子里早就建立了“秩序”，我想這就是很多學問人為什么最厭惡別人替他收拾書房的原因。

　　我最喜歡去老張家做客，在他家呆著很自在，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因為亂，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和他是在一個倉庫里喝茶。作為收藏家，他和別的收藏家不同，別人恨不能 把家變成博物館，展柜、射燈之類的一應俱全；老張則把家整成倉庫，屬于只收不藏更不賣那種，收來的東西能使的接著使，不能使的就堆在那兒，隨時能順手把玩，所以，說他家是倉庫絕對不過分。老張也有翁先生那種本事，瞬間就能在雜亂的物品中找到他的所需。

　　老張博學，所以我們有時聊天的內(nèi)容也是五花八門，為了證明觀點的正確性，他經(jīng)常拿出他的收藏品來佐證，有一回和他聊起關(guān)于竹簡和木簡的年代，說著說著他就進了比客廳更雜亂的里屋，幾分鐘后，他就捧著一小札落滿塵土的木簡出來了，真不知道他怎么能說找就找出來。

　　比起前面兩位大家來，書法家碰庵的家就更亂了。為了守住城里的風水寶地，他打死不買郊區(qū)的大房子，堅持住在城里的小兩居室，其結(jié)果就是書桌頂在幾個大書柜前面，書柜頂上放著秦磚漢瓦，書桌四周放滿了字畫卷軸，連鋼琴上都放滿了雜物，好在人家自己不嫌亂，反正各種物品都能隨心所欲地拿到，亂反而成了他一種愜意的生活方式。而且我發(fā)現(xiàn)，很多時候“亂”成了他搪塞一些事情的借口。比如，我一直找他要一幅他爹的墨寶給我，他總是滿口答應，但隨后就是“家里太亂，得抽 空給你找找”，但這“空”已經(jīng)抽了N多年，至今還沒抽出來。也是，在他家要想找點兒東西出來，就得拿出搬一次家的勇氣來才行。我管他家的亂叫賊見愁，就是敞開大門讓賊進來，他都不知道從哪兒下手。

　　我覺得家里太整潔了，腦子就容易出問題了。只有在紛亂的環(huán)境中，大腦才能像計算機一樣不 停地工作，并建立起一套套符合自己使用習慣的程序。生活中，我們常聽到這樣的話：老婆太能干了，老公就容易患老年癡呆。為什么？就因為老公的腦子用少了唄。不信你可以私下做個調(diào)查，天天在凌亂書房里工作的人，患老年癡呆病的一定少，而得上這種病的人，十之八九是整天坐在整潔的屋子里無所事事的人。

　　所以，千萬別把家收拾成酒店的客房，絕對有礙健康。